赵俊:洞背村的插花师

1、一个台风天，在莫干山 ——兼致王家新、胡桑、池凌云、顾彬、慎志浩

风酝酿的水蒸气。在清晨

陪枯叶蝶一起醒来。你一定

知道，风雨裹挟着生命

就像陨石携带着外星的基因

降临在蓝色的星球。这风暴

将是物种间的一次更新

别墅外，美龄种下的茶花

会被一种新的虫子撕咬

皇后饭店停着的飞鸟

也不是先前饮水的那只

它变得暴戾。以致于

它的羽毛因湿润而在

腾空之时，俯冲进诗人的

视觉宴席。它成为被词语光束

所照耀的一部分。当它转身飞离

山峦的肌体，在薄雾中渐渐定型

2、洞背村的插花师

原本平整的生活，带釉般光滑

在城市的玻璃幕墙。构成易碎生活的

全部。如果你想回到烧窑前的一晚

就必须制造未被匠人打磨前的粗粝感

你是一朵被文竹包围的雏菊。寄居在

海边的红色泥土。没有森严的宫殿

长廊上的守卫，正偷看一个新进的妃子

这朵曼陀罗在芬芳的瑶池里，吞咽了

太多的琼浆。它们急于展现被水滋润的

潮红姿态。像朱砂痣终于回到在手臂上

被烛火照亮的瞬间，一群怀孕的鸽子

用哨声讲述着，和平集会的必要性

妃子们参差的姿态，是必要的点缀

当目光的万国来朝。准时发生在

宫殿的某个下午。帝国让妃子们剪去

多余的霓裳。作为一个讲述者我曾

亲眼目睹丝绸同样的仪式。动物纤维

和染色体混合的布匹，在剪刀的开闭中

完成自己的使命。曾耗尽江南雨水

和养分的贡品，在黄昏中依照人体的形状

消失了有的几何图案。当盛满妃子躯体的

宫殿因此变得倾斜。对应的剪刀变成地仪

用蟾蜍对着八个方位的龙珠，通过匠人之手

测出人心的深处，是否刚发生过一次位移

3、远嫁东欧的女子

我无法代替，这些嫁到东欧的女子

走近教堂。代替她们的目光

去注视椭圆的楼顶，目送阳光轻柔地

与塔尖一起制造视觉的神圣

我同样无法代替她们，在绿地之上

用一场派对，纪念逝去的春天

在银器闪耀的餐桌，修士和诵经士

面对着东方面孔，默默地吞咽下

一口克韦夫利法酿造的干红。在地底下

贮存的大陶罐里，隐藏的秘密

终于被你们一起揭晓。我无法代替她们

此刻的喜悦，从这个教堂到相邻的一座

她们的汽车，缓慢地爬行了五分钟

我无法代替她们望见，初夏的尤加利树

正腐蚀着一片肥沃土壤的淋巴。她们行走在

巨大的阴影之下，通往各大机场的入口

她们最终在浦东机场的入口擦肩而过

作为希腊和波兰的媳妇，她们从没有

说过一句话。我代替她们命名让她们以

回归者的身份回到出生地，带着她们

被祝福的十字架。涌入上海永恒的

人流之中。当她们分道扬镳我无法代替

她们回答信仰是否将变成干红，像在

格鲁吉亚的地下被隐藏半个世纪

4、钱塘江纪事

秋风的齿轮，锯开青春的第一道豁口

平静的江水，拒绝再次成为失语者

披着单衣的少年，在与纽扣的博弈中

完成咳嗽前指尖的最后一次伸缩

浑浊的江水始终洗涤着你的瞳仁

象群一般地涂上泥浆的保护色

当夕阳轻柔的触丝攀援上身体的峭壁

被祝福的时刻，从尘土抽出黄金

夜晚不可逆转地来临。颜色的滑铁卢

不断上演。你无法拥有猫科动物的

琥珀色的眼睛。你无法安装红外摄影机

在吴越之交的水体，明月隐遁成

石碑上被风化的部分。无法继续吸收

恒星的光芒。默数黑暗的阳寿有如

吞食一碗观音土。你的咀嚼让味蕾

带有受虐的质地。斯德哥尔摩的隐喻

削减夜凉如水造就的繁华。执拗的江水

依然一直向前流淌。在东海之滨会找到

一块最早瞥见的阳光布条。遮盖黑暗中

被水鸟击伤的躯体。那些被捕食的鱼类

在最后一刻产卵。黎明的圣殿将马上敞开

金色的大门。那时候你的锁骨变成

黑暗时代的化石。你倚靠着少年的肩胛

晨曦中，爱情早课中的救赎部分让世界警醒

5、大海最后的声音

一切消失，重新变成静谧的群岛

风暴隐遁后，喘息的鹭鸶停止吟唱

红种人被自己怀疑的血液，绕过

加勒比海粗壮的手臂，汇入百慕大三角

传说的磁场，偏移的诗歌罗盘演化出

秘而不宣的失踪。只有那低沉的吟唱

还逗留在子夜编织的五线谱上，等待

奥德修斯滑向波塞冬的领地。他遒劲有力

那些被激起的水花，正在驱赶水鸟

它没有看见一个骑鲸而去的人。搏击的声浪

连雷电的声音都被吞咽。只有低低的挽歌

以次声波的形式得以幸存。他们将忽略

一场在海边举行的葬礼。和他笔下的词语一样

世界并没有收起暴戾的羽翼。黑蝙蝠的利齿

在时代的皮肤上留下致命的口红。在遥远的非洲

黑色的人种漩涡，依然将无数的儿童卷进

。“死于大火的城市”正在制造

炼狱的人间殿堂。但丁也被囚禁于此么？

孩子们在逻辑课中发出关于悖论的诘问

当死去的面包，躺在真理的手心

答案像葬礼上的国旗一样。覆盖住圣卢西亚

黑色的穹顶。护送的旗手有着某种出处：

那被你诗句抚摸过的小棺材里的退伍军人

以一种服役时的姿态，抚摸着你的棺椁

你曾说这是一个帝国的覆亡。你的死亡

让一座小岛，重新成为国家的名称

当人们在键盘敲击出圣卢西亚的名讳

被你注入的红色基因，复制出一长串

词语的脱氧核糖核酸。你英语的字根

在大西洋的深处受孕。新的发声体系

占领欧罗巴的天空。从卡斯特里港口出发

音律的亚特兰蒂斯被迅速建立，又旋即沉没

6、毛细血管女孩

无法厘清脉络。网状的溪流

遍布于一个系统：骨血、神经和

社交的每一寸空间，在林间空地

开辟出丰沃的花圃。让每一条

蜿蜒的道路，都通向1990年的夏天

你的父亲，创造一个纤细的女孩

你无法说清，那一时刻是否带着

粗粝的质地。但产生一个悖论：

在手工细活消亡的年代，你的躯体

从未经过裁缝的抚摸，当标准的尺码

定义着你生长的曲线。地心引力无法

抑制血管向天空的攀援，它们曾妄想

缠绕时间的长廊。引出葡萄架所构成的

隐喻王国。百科全书里对于攀援类植物

有着无限生长的定义。而事实却在某个

节点出现停顿，当你滞留的时刻出现

身体的果实，发出气味的律令以致于

一条无形的血管，突破空气的防线

它在向阿多尼斯不断靠近。而身体里

细胞壁不断碰撞，血管在默念着

有韵角的句子。当阿佛狄洛忒的光芒

覆盖在这之上。爱被注入足够的汁液

血管吮吸的时候，天空张开婴儿的

嘴唇。神为此按掉了闪电的开关

7、饥饿者之诗

饿着的时候，他在打字机上敲下

一行诗句：热爱诗歌的人必得饱足

从那一世代出走的人，大多沾满

墨水蓝黑的血迹。当这些眼影

被涂在稿纸四百只眼睛，迷乱的

色彩，几度让天才捕手们发狂

他们填饱，阅读者们的诗歌之胃

结出真理的无花果，气味弥散在

七月向阳的滩涂。当打字机陈旧

变成时间博物馆昂贵的展品，电脑面包

充塞在无数个书房，笨重的五笔打字法

指挥手指的敲击，无数的字符

开始流浪在虚拟的空间，文字的寄生虫

不再寄居，在植物纤维脆弱的脸颊

手机触摸屏最后还原文字的本意：

依靠精神而存在的文字，不需要

动用天地间的生物系统，咀嚼出

残渣来得以保存。作为一种气体

诗被人们的喉咙，传递进一个空间

形而上的存在，更能解决精神饥饿

只是在新的世代，厌食症像伴性遗传

成为达摩克利斯之剑。高悬在互联网

肃穆的方塔之间。所有的餐厅灯火通明

所有的菜式，却挂满无法预知的标签

8、历险记

你在山顶的庙宇求签，揣测

未来的动向。一声谒语

让你卷入，虚空世界的词语深渊

松涛的应答，更让你几度困惑。

在山下，你开始寻求塔罗牌

和星座的玄妙。你开始彻夜

阅读论述血液的专著。你的一切

都开始对现实世界秘而不宣

倒下的生活，无法站立的

镜像中的自我，你开始掉发

身后的人影，在训练和你

如何一起探寻，宏大事件的出处

一切都在往地面更深的方向，迅速下坠

从山顶到海平面，你开始对俗事醉氧

等你再次回到庙宇，又将面临

气压上升带来的不适。当你的塔罗牌

掉落在大雄宝殿。和尚急忙

关闭了双眼，和佛家的城门

你悬浮在半空。变成无人孤岛的

唯一居民。你试图去呼喊

你发现周边，只有虎啸

和虫豸偷食贡品的声音

你想再次回到山下，可那里的人

似乎很想搬离原先的巢穴

9、博鳌火车站

穿过海岛茂密的丛林，火车站

像消失的秘方。无法治愈

因地理环境转化而带来的偏头痛

也无法成为精神的地标，成为此刻

瞻仰的对象。同时消失的还有一阵

白头鹎的鸣叫，跟汽笛一起消失在

博鳌带有深刻皱纹的夜色中。它变成

，看着年轻的躯体拂过

苍老的眼睑。汽车引擎的轰鸣

让位移更加迅速，切换到舒适的节奏

让虫鸣和海风混杂的药方，通过耳膜

被灌入中枢神经。一些事物开始显现：

一排在海风中颤动的槟榔树

在若隐若现的灯光中，统治着

这片寂寥的疆域。它们在夜空中

露出兵马俑般的微笑，当疾病被

友好地治愈。在出租车上倒下的同行者

将在海景房的驻地找到一张

类似于布拉格的床。他们同样地

被移居到一个度假胜地。同样地通过

橡胶轮胎的运送到达自由的边境

明天，我们将去往另外一片丛林

收割橡胶的少年，在树冠上来回穿梭

他们会从高处看到火车站，向大家

交出地图和汽车钥匙。封锁将马上解除

我们的足迹将变成炊烟，只随风的轨迹

改变行程，海岛将完成另一次漂浮

10、西双版纳

一个人行走在热带雨林

另一个人沦陷在

异族风情编织的商业占领区

随着脚步变得细碎

陷入森林深处的两个人

最终在猕猴的尖叫声中

合二为一

他从硕大的乔木中，获得关于

世界的某种知识。从阴翳的剧情中

在思维的隐秘处

森林覆盖率获得背书

他看着风吹过

绿叶构建的巨大编钟

“每一次喧响，都是对

远处神祗的回应

在被吹皱的嫩芽里，风

栖息在树冠的圣殿中”

他停下来拍照

在一株有毒的树木前

清洗城市荒漠的工业毒素

此后，他用一个完美的构图

为国家森林公园的甬道

构建属于自己的坐标

在夜晚，他看到

星云在缓缓位移。如他的行程

在边界线的流动

“忘掉从白天带来的自己

就像此刻，人马座爬过

树叶妖娆的腰肢

在不变的坐标，将向天空

挤出自己的毒素

在启明星升起前的一刻

一只猩猩已经为他准备了血清”

11、蛞蝓赋

当蛞蝓在夜空下行军

可曾听到树叶的震颤

它们不规则的队列，划过

青草的皮肤以致于

夜晚整饬的格局，将被

施行一场无声的切割

它们粘稠的表皮，变成

黑夜的胆汁。被分解掉的孤独

将在观察它们的途中被斩首

将植物收割的它们，无视

人类的权威。它们将被囚禁于

塑料瓶的底部。一场新的火刑

一些新的殉道者。正在黑

被要求涌现

如果布鲁诺复活

这种软体动物的中世纪，是否

会在黑夜的霸权中被终结

此刻，它们努力地在火光中蠕动

像它们成为幼虫的某个瞬间

生命的窄门关了又开，像是

调皮的游戏，在被注视者的眼眸中

让它们柔软的生命，渐渐有

坚硬的质地，对抗最漫长的黑夜

12、在博鳌

在积水的海边，一只心脏的幼虫

正在积雨云的呵护下吸食

正午的热量。一场暴风雨要摧毁

孩提时培养的不规则情愫。它从小学课本、

通俗读物一直延伸到学术著作

这些阅读经验常常介入对未来的判断

在海岸线波涛起伏的曲线中。像一帧

被割碎的历史画面，粗糙的质地

在观众面前渐渐模糊了原来的面目

而生动的剪辑，并不能改变什么

如今，在这里听潮更像是

对海洋情愫最后的致敬。每一个音符

上都沾满泡沫和鱼腥。我们曾久居内陆

我们曾远离海洋文明，水手生活

更像是古老发条上的锈迹，在氧化时

遇见更美好的事物，比如那些士兵

曾扛起风帆在礁石中搏击。壮硕的肌肉

在阳光的帝国中，占领了一小块国土

这更像是一次小型的叛乱，当风暴平息

海洋的分割线，将无法向

送去自己的檄文。在所有的叙述中

最接近历史的，无非是那些海藻

它们被风暴带走，又在缓慢的漂流中迂回

这条长长的实线，就像是足球场上的白线

它所展示的边界，具有永恒的流动性

13、乡间马戏团

在乡村的马戏团，我并未见过

真正意义上的小丑。这些走江湖的人

通常以伤害身体可能性的表演方式

取悦观众。除了偶尔有的美女表演者

这种伤害性会代替视觉本身的美感

比如一条舞动的蛇，在黑夜里

围着篝火。它们永远难以交配的性器

正匍匐在表演者光滑的皮肤上

这种跨种族的表演。是少年们世俗化的

经历胸部肿痛和遗精后。他们开始懂得

运用身体的力量征战在乡间的爱情狩猎场

那时候的我并没有长大。并没有

和《柏林苍穹下》里的天使一样

卸下沉重的羽毛。爱上美女表演者

纯粹在审美学的金刚圈里徘徊

几年后，当我走出农村的沼泽

当我看到那些通明的灯火。当我觉察人们

看着我发育的喉结。在这个更大的舞台

我的身影始终无法逃脱追光灯。一个个观众

不需要门票就进入你的表演场地。沦为

表演者的我。依然在费力地寻找小丑

14、拍照记

反复给一盆花拍照。不用广角、长焦

不用学习荷赛奖获得者的角度和手法

在露珠将要隐遁之前。我将记录

花朵和眼泪交融的须臾。这多像，临终前

老妪眼角的姿态，它们都将在云层间重逢

我还要记录这盆花叶脉的变化。它们像

四季里潜伏的刀客，在宰杀阳光

这些起伏凹凸的形状，和这座星球

所有的生灵一起。进行着某场祭祀

否则，它们不会在黑夜里进行第一场断裂

出埃及时的应许，同样适用于植物界

让我们以河流的姿态，来包容破碎的花瓣

下雨的时候，它们将冲破天台的防线

下水道设置的路障也将一起崩塌

这时候我按下快门，从一条条暗流里

打捞起它们的面容，犹如一颗子弹的射出

从狮子的嘴巴拯救一匹艳丽的斑马

15、春日饮酒图

大部分的笔墨。定然是

那些杯子。被夕阳下的一小块阴影

轻轻抚摸着，这些明亮的琉璃

会在宾客的眼眸里形成一种悖论

他们相互的映衬，对用色新的考量

还有菜肴。那些死亡的动植物

和水、矿物质交融在一起

它们无法在画布里尽情显露

只是以鲜艳的存在。去突出

春天的丰富性。它们的延伸阅读

必定指向一个国家的享乐

在这个国家的郊外。春天以

另外一种形式存在。

注定无法进入画面。注定只能以

春天的自然属性出现在画框中

那里和饥荒无关，

那些迎风飘扬的植物。藤蔓中

被施展神奇的生长术。无数的国师

正在为它吹出动人的咒语

在最后的角落里。描摹上

一点最让人难以察觉的藏青色

这个倒头就睡的人。一倒下

衣服就成为桌角上一小块斑点

它们像孑孓一样孤立

又像孑孓被春风吹大以后

叮咬着整幅画面。让整个春日的帝国

都在为这瘙痒感到不安

16、在喀喇沁亲王府

这里并没有蝴蝶，只有松鼠

仍在用爪子和喉咙，在吟唱细声的

咏叹调。当它们的元音停留在

声带隆起之地。帝国历史在

残阳中溢出温存的汁液。贵族

热衷的牡丹，被替换成更容易

在荒漠中生长的芍药。它们粗壮的

根，将经过冬季漫长的隧道

直抵，来年初春绵软的雨丝驿站

当松鼠歌手完成辅音的爆破，当

台阶的新绿，又一次在斜阳中充当

年代久远的标记。该被镌刻的名讳

已在墙壁的皮肤里脱落。从谱系的

有限更迭言说历史的细节。他们用

凝固的表情，在威仪中注入自己的

福尔马林。倾塌的帝国最终还是

让他们无法获得更长久的续存

这间被关闭的当铺，最终让他们

成为无主之人。唯有爱情的表述

跨越制度的门阀，最终抵达我们

无法绕过的当下。那年，格格在清代

医疗技术中殒命。和他订下婚约的表哥

用蒙古先人并不擅长的毛笔，写出啼血

之书。这让永恒的盼望重新栖息在

王府阴森的院落。它经历过无数

宏大的仪式。最后都无法被一只

松鼠所记录。当我们的喉结指向虚空

当我们行走在，一对璧人曾摩挲过的砖面

17、潮州爱情一幕

夕阳之鞭，敲打在饶宗颐旧居的门槛。

被削弱的晚风。吐出最后的遗言

众多云彩展现，箜篌般倾斜的姿态

喑哑着，迎接初夏汹涌的情愫

穿街而过的少女默认了这场哑剧

她们的蝴蝶结，是这个季节更深的

阴谋。我们端坐在窗前，像警戒哨

查看惯常的事物。她伸出的双手

被另一双手所牵引。她决计逃离

教条的蛊毒。在爱情到来的时刻

一切食物都有着别样的意义。当

喂食准时发生。他们在鸿儒的门口

献出致命的亲吻。当他们分享一块

潮州春饼。在红漆和阳光的夹角中

完成抒情。金斑蝶扑腾的翅膀抖落

更多的花粉。对他们的身体施以

情欲的魔咒。他们穿过众多小巷形成的

人群的阡陌。墙壁上依然镌刻着众多

帝国时期的箴言。他们终于在一座

小旅馆的灯火中，褪去了各自的

粉饰的纤维。这对弱冠的情侣

用笨拙的爱抚，摇晃潮汕教条的枝叶

他不再出海，他在她的身体上

制造了另一场，工业时代的海啸

18、防风故里的明月

被风统治的故乡。在湿地的明月中

显现出水中浮游生物的模样，就像

被处死的先人。那依稀的魂魄徜徉

在幽冥的地界。他无法洞见涉水者

以游玩的名义接近秋天的篝火，当

人们因他之名接近这富饶的水府，他

依然像那喀索斯在岸边。可是他行的

却是西西弗斯之事。遇到宙斯般暴烈的

大禹。一千年以后，在功劳薄上缀满

暴君粉饰后的名字。在不远处的会稽山

人们颂圣之时，裹挟着他的名字像每年

不经意间到来的台风。被斩首的人却像

明月里的环形山隐遁。通常的时候人们

在赏月之时总会强调团圆的意义。偶尔

几个不愿意赞颂的摩罗诗人，他们的名字

也被正史的编纂者斩首。他们强调言说的

意义。守卫着人区别于动物的言辞的意义

在一些特别的日子，他们从来都会成为

遮羞布上的汗渍。还无法濡湿被贴的封条

在这个时刻，词语的手臂是否能及时降临？

19、烹饪的奥义

被宰杀后仍在抽搐的黄骨鱼

和它坠入的铁锅一样，他们都是

标准化生产的结果。从生产车间和

人工鱼塘被配送到，各自的厨房

它们被不同的双手在摆弄

显眼的鱼刺常常刺伤，远未

机器化的双手。被刻下爱的印章

从铁锅里溅出迷途的色拉油

成为湿滑的印泥。当清水涂抹

就扩大为烹饪事件的奥义。在食物

进入肠胃的前夕，涂抹调味品的

体操表演，他人无法复制亦无法

在你的下一次重现。这是一场

并不盛大的签约。你颤抖的双手

在腾挪中展现出，均匀之美

你将个体的特征性，注入生活

干枯的容器。这是上好的水源：

那些被清炒的绿叶蔬菜，来自于

它们的灌溉。他们的种子一夜之间

被你爱的目光浸泡。现在需要的

是咀嚼后反刍的赞许。他们将和

吐出的动植物尸体一起，被埋藏在

天台种植盒的深处，在无数的夜里

对土地实行一次次，全方位的烹饪

20、天葬台上望寺庙

海拔的不断升高，制造缺氧和强光

和经幡的矩阵，一起制造生死的幻象

两个天葬台高低有别，

在无数的亡魂栖息的地方，我们躺下

又站起。代表生死的按钮完成一次开关

当你最终走上，高于天葬台的开阔地带

会看到一次红色的异象，这可能是一次

活佛的火葬。他们的尸身燃起的火焰

和基督徒、无信仰者的葬礼，并无二致

变成骨灰，就无法给周围的草木布施

这还不如战火纷飞的年代，当同伴

没有马革裹尸，那些残损的躯体

马上化成腥臭的血水。为周边的土壤

和母蝇所吸收。只有当这些活佛身上被取出

舍利子。被埋藏在寺庙 的底部才会比

高处的天葬台拥有更多的，言说神圣的意义

21、毒

箭毒木像墓地前的钟声

在晚祷来临时的插曲

在热带雨林的入口

一群啄木鸟相视无言

毒汁喷涌的树叶经脉，通过

沙粒，和一条地底的眼镜王蛇

形成某种互不侵犯的联盟

旁边的生物，一律实行绥靖政策

他们开始入侵。将恐惧的粉末

散播在森林所有的水源。猴群

避开这危险的信号。独自攀爬在

人工设置的护栏。在安全水源地

它们聚集在一起。变成森林难民

匍匐在河床泥泞的路口。看着

啄木鸟的尸体渐渐变硬，走路的姿势

变得更加柔软，步伐却更加急促

22、偷窥

雨季间隙的太阳，依然会烘烤

炽热的大地。探出头的木瓜苗

终究会猎杀，被蒸腾的水汽

一条倒悬的金花蛇，飞过森林

寂寞的额头。它们在空中编织

弧线的网。与此同步的是棕灶鸟

使用喙的咬合力，在搭建后代的

神奇居所。在恩典所及之处

蛇和鸟一起向树冠攀爬。这场竞赛

带有神祇般的魔力。它们所构成的

互相追击的过程，正被木瓜苗

所窥视。在它的疆域只有昆虫和

自身躯体的博弈。在树木的异国

这种搏杀带给它，欣赏禁片的快感

就在它伸缩颈项的时候，残骸和

污血，成为它根系的甜点

食腐者吞咽下，蛇和鸟的残骸

在打斗中阵亡的将士，布施着

这些食客的肠胃。木瓜的汁液

成为一场活祭。食腐者大声吮吸

它的躯体，直到它无法接受旱季

水源短缺的考验。它的根系曾

试图成为抽水机。此刻却成为

水源本身。当那些食腐者放下

它被抽干水源的躯体。它在雨季都无法

继续存活。直到体内的种子凝视树冠时

在雨季完成复活。这次全新的

恩典，能否让它祛除偷窥的恶习？

23、张国荣迷症候群的四月之歌

在亚文化的顶端，菌伞般一夜之间

侵占贫瘠的土地。在那里建造一座

形而上的宫殿。对异教徒进行适度的

清洗。眼神的纯净将映照出时代的

真实的镜像。在港岛斑驳的琉璃幕墙

懵懂的燕尾蝶，悄然降落在钢铁巨兽的

犄角。它真实的停靠不及虚幻的飞舞

一次坠落碾碎器官和皮毛，将维港

涂抹成血色的黄昏。怅然地丈量文华酒店

惊慌脸庞的刻度。小型航拍器捕捉到这场

事先张扬的风暴。教徒们正起身迎接着四月

人为制造的花海。浮动的枯萎正在被阳光

小心翼翼地腌制。异色虹膜逐渐吸纳其中

双层巴士制造的轰鸣，入侵歌声形成的堡垒

疲倦的脚步，钉在水泥地面上的沉重锤击

缓慢的位移罔顾海风的虹膜，聚焦的释义

被奇迹般地修改。天星小轮溅起遗忘的水花

航道的弧线，成为朝拜的最后轨迹以致于

日常生活的杯沿，会冒出今日携带的盐霜

无数的庸常，将铺满着赭红色的生活餐桌

他们将期盼九月的湾仔。一座南洋的唐楼

记录着他孩童的姿势。老么的身份带有

完结篇的隐喻。和哥嫂之间的年龄成为

一道藩篱。桀骜的头发在时间的鼓风机前

被吹出凌乱的造型。他站在云端不会说出

“你们是世上的盐。”他们将持续积攒

思念的分币，才能在收割的季节兑换

完整的相遇。完成对偶像泥塑后的镀金

24、纳税单

在梦中德克萨斯的家中

作为农场主的我，用直升机

喷洒完整个农场后，我收到一张

邮差送过来的单据

我把他放在储物柜里的保险箱

开始拼命地吃土豆泥

这个夏天，蝗虫开始蔓延

我开始担心收成，和农场的去处

我时常从马厩中牵出一匹

瘦弱的马驹。坐在他的背上

我在德州的阳光下，播撒种子

直到暮色吞没我和马匹的影子

当我醒来，我收到福田税务局

送来的纳税单。通过财务的手

它来到我的身边，它没有将我的梦

绑架并撕开一道通向现实世界的口子

我将这张打印着铅字的纸，夹进了

一部美国小说。我做梦了么？

还是我真的进入了这部小说？

就像，我同那个作者，一起完成

这最后的章节，审视着广袤的原野

一个征税的官员，走过麦田

那里的少年，困顿中露出鄙夷的眼目

蓝调的乡村音乐飘散在草垛的上方

25、夜游衣裳街

当人们好奇的鼻息，遭遇历史的强对流

在《回答》的炮制者门口。一截崭新的木桩

挡住人们的去路，当教堂寂寞的钟声

寻找圣徒的踪迹。被忽略的弥撒重新

映照出羔羊的模样。游船在现代汉语中的隐喻

让所有在船上喝茶的人们面红耳赤

让游船在思维中一直向前，像线粒体一样

插进江南的水系。在整饬的布局中

搅拌出一些异样的响动，比如

和从彼岸归来的诗人一起，经历

春天的一次蜕变。在暗夜中

水系边的灯火再次照耀了华发

这是一次簇新的恩典。从枯萎的树根中

萌发出的新鲜菌类。在数十年的漂泊中

在历史绳索的帮助下，终于完成完美的站桩

 当一只蝴蝶叮咬在，旧居不远处标语崭新的豁口

它的旧巢是否，在夜晚的钟声中坍塌

在回答者的门口，灯火朝庙堂轻微闪烁

26、高原上的苹果园

在街边贩卖苹果的农妇。用高原的目光

收割人们的好奇。浑浊的带着警醒意味

她守着自己的苹果园，并不思考那

世界上三只著名的苹果。一只在创世之初

一只在牛顿侄女的喉结里。还有一只

被乔布斯咬了一口，缝补世界有限的残缺

此刻，跟高原有关的是清冽的气息

充盈在高原无知的空间里

旅行者看着这片苹果园。一头牦牛

轻轻掠过这片原野，土地正在拼命啃食

它的粪便。在被晒干之前滋养

这些高原上丑陋的苹果。使其拥有

比红富士更高的甜度。他们像圣徒一样

吸干自己多余的水分。当旅行者

咬下一口。果汁让他度过缺氧危机

那眼前的晚霞。在他眼前

重新成为彩色的圣殿。而对于进食的模仿。

让牦牛吞咽下果园的青草

经上说：这是第四次的苹果时刻

27、

在圣殿不灭的灯火前

裹住了黄色的僧袍

那灯火的亮光，不足以

温暖他内心的体温

罔顾怒目圆睁的金刚

他还在不停发抖

人间所有的苦楚，都通过

他的表情，被翻译出来

在佛国，阅读的菩萨很多

相关的评论，却像灯火一样

无法照亮，大多数的寺庙

28、民国图书馆

第一缕曙光，和蒸熟的知识馅饼

在明净的玻璃窗前逗留片刻

梳着马尾辫的童女，隔着

彩色的玻璃窗，向窗外贩卖

天色渐晚的忧愁。她没有等到

这一刻。就葬在了乡间一座

孤独的坟茔。那里的月光

并没有因石碑的皱纹而老去

儿子在边上种下的万年青

也已成为她的殉葬者。只有

一代代的爬山虎，才像那些

生前所读的书中的藤蔓，死死缠住

她身后的世界。就像她生前

驻足的建筑物，被改造成图书的兵营

和这个并没有类似女童的时代，打一场

美好的仗。直到光荣地投降